請來陪葬

Light.

旧文重发。

骨水仙,Death×Geno。

ooc。注意避雷。




  死神头一次看见白色的鸟。


  他抬起头,有些疲惫地想:那或许是只乌鸦。白化品种,错误产物。这里除了乌鸦什么都没有,只有这种自知不能靠近死神的鸟儿才能在此处短暂地停留。

 

  那只白化的乌鸦非常好看,羽毛间没有一粒尘埃,在黑暗中异常的扎眼。乌鸦本就是爱好干净的生物,只是毛色与嗓音招致活人反感,不得不跑来死神的墓地与亡魂作伴,结果却造成更深的误会。它生出这种毛色在人间一定备受宠爱;说来人也是怪异,错误的反而成了好的,或许对他们来说对错本就是同位一体了。

 

  那只乌鸦——呃,白鸦?它正停在不远处的一条枝桠上,孤零零的,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同颜色或不同颜色的朋友。它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痕,血红色的,像一条围巾环绕着整个颈部,滴滴答答往下掉液体,全部融入漆黑的大地。

 

  死神明白它为何出现在这儿了。加班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,比如现在,他刚刚选定一棵枯木坐下准备睡一觉。

 

  不过要是工作来得正好也就不叫加班了。他想着,慢吞吞地起身,枯木缓缓碎裂,露出内芯的碳黑。做死神这差事的不便之处就在这里,所触之物都将死亡,连个休憩的地方都没有。

 

  他踱到另外那棵树下,对那只乌鸦道:“你好啊,迷失的灵魂。我送你走吧。”

 

  乌鸦没搭理他。

 

  死神短促地笑了一下,听起来像是断骨迅速擦过粗糙的衣料:“怎么了?我并非狐狸,您的嘴里可没有叼着肉饼啊。”

 

  乌鸦显然看出了他是谁,它低下头,有些不耐烦地说:“你不用大费周章了,我死不了、也不想死。”

 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死神点点头,“虽然有所遗憾,不过这也没办法。”

 

  乌鸦的神色稍显疑惑;其实鸟儿本不能表露出什么情感,只是死神读得懂灵魂的情绪。它问:“你不是死神么?死神能够如此轻易地接受世上有无法死去的生物?”

 

  死神微笑:“就如你是只白色的乌鸦,此处黑白颠倒,雷声先于闪电,灵魂先死后生——特殊只是平常而已。没有什么不能接受。”

 

  “你如何知晓?”

 

  “地底每夜雷声大作,我却不曾见过光芒。”他答。

 

  乌鸦用悲伤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,它道:“光无处不在,否则你我不可能互相看见。”

 

  死神满不在乎地摊开手:“神可见万物。”

 

  “我记得你说你不曾见过光芒,这万物是不是要剔除一样?”乌鸦讥讽道,“况且我可以看见你,莫非我也成神了吗?”

 

  这种小东西总擅长卖弄自己的小聪明,神不会怪罪与它。“你只是迷失的灵魂,灵魂与神是及其相似的存在,无需介质就可以见万物;本质上我和你是相同的。”死神笑道,“至于光,光在此处不存在,我仅仅听说过。”

 

  “听?仅仅听说你又如何知道何物是光何物是暗?”乌鸦眼神凌厉,“你所听说的并非真实,你所习惯的也并非正确。正如你将我错认成乌鸦,可我只是一只白色的鸽子。

 

  “死神啊,既然你不在意他物死活,我也不愿跟你走,我和你就不应再有交集。”

 

  那只鸟儿转了个身,不再说什么。死神这才注意到它的脚爪与喙同是如血的鲜红色。

 

 

 

  死神偶与生命女神相谈。他们本应处于对立面,却如好友相处融洽;聊天也只是在双方都闲暇时的消遣,若是真有假期,他们或许还会就着宁静跳一支舞。

 

  “生生死死,有什么意义么?”某天,死神这么问。

 

  生命女神没有参与过这种可以说是自我怀疑的话题,死神也是首次提及此事。“生本就没有意义,”她想了想,这样说道;“人之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立即选择死去,只是因为死也没有意义,不如趁着还拥有生命时去寻找或创造所需的‘意义’。

 

  “我创造世界时,有时也不曾多想什么。万物各自成了,如此便是好的。

 

  “这样一看,意义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,不必深究了。”她垂目微笑。

 

  死神从喉咙里呼出一抹气:“那一定是还有不少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?无数人逃避着我,不愿死去,只觉得生命太短。”

 

  “生命很长的,我的朋友,只是人们往往在快要结束时才觉得短暂。”掌管生命的女神道。

 

  “执念作祟?”他问。

 

  她微笑,没有表示什么,提起自己的裙摆离开了;她原先待过的地方本生出了花朵,如今因为她的离开迅速凋落死去了。死神静静地看着地面。就在方才,以桌子中分线为界,焦土与绿茵还在相互博弈,争夺着方寸之地的平衡,哪怕造成焦土与绿茵的任何一方都不含敌意。

 

  ——兴许是碳化的花枝形态过于狰狞,死神隐约怀疑起这个事实来。

 

 

 

  死神回过头,白色的乌鸦——或是鸽子,还停在原先的那棵树上,仿佛纹丝不动地站了千万年。

 

  他抱着自己的镰刀走过去:“你竟还在这里?我原以为你会耐不住寂寞,随灵魂的洪流转生去了。”

 

  那只鸟低下脑袋时,死神看清了它红色的眼圈,它确实是鸽子;它说:“我说过了,我不会死,也不想死。”

 

  死神就发笑:“你莫非有什么执念吗?你不过是一只鸽子。”

 

  “只是一只鸽子?”鸽子忽地被激怒了,“死神,你可知道鸽子在一天内能飞多远?若我带着你的某段颈椎飞走藏起来,你绝不能轻易找到!——如何,想体会一下抱着自己的脑袋追杀他人的感觉么?”

 

  它漆黑的眼珠含着怒火紧盯着死神:“你最好提防着点,以防每过一日我就带走你的一块骨头埋去离这儿十万里远的地方。我说到做到,直到哪天你只剩一个头颅,再也不敢自称死神,后悔着向我求饶。”

 

  “真是难得,你确实不是一般的鸟儿。”他微笑着——骷髅除了微笑再也不能做出什么别的表情;“见过我的不是死了就是害怕得即刻离去了。”

 

  “我不害怕你。我也不会死。”鸽子怒意未消。

 

  “我知道,朋友。”

 

  “我和你并非朋友。”

 

  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。”死神无奈地笑。一转身走了。

 

 

 

  汇集天下所有智慧的魔法之神生于虚空,如今他要在这里死。死神走过去看着他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
 

  “我头一次收走神的性命,”他冷漠地说,“你死后尸体如何处理?”

 

  “你不必管,一切自会归于尘土。”魔法之神的身体分崩离析,只有灵魂支撑着他继续说下去;“神的灵魂正如每一个灵魂,死后再生,若不前往更高深处改变这一切,万物仍会照常运行。”

 

  死神干巴巴地笑了一声。

 

  “啊啊,孩子,我想起了你初诞生之时。”魔法之神低声说道,“我要纠正你的只有一件事情,这不是你第一次弑神,而且也不是最后一次。”

 

  死神的脸色变得阴沉,开口要询问他;但他举起一只手,继续说:

 

“你千万不要忘了,我的孩子。这里是虚空,一切凡灵被收入你的袍下后,万物无存而存。或许是你站立而我卧在病榻,或许是我复活而你垂垂老矣。你何必追究什么是正确、什么又是错误呢?你何必要求光与暗有明显的分界呢?”

 

  魔法之神逐渐腐朽的手伸向死神,他说:“看着我,孩子。别忘记。”

 

  “神可会流血?”死神举起镰刀。

 

  将死的神裂开嘴角:“你大可以试试。”

 

 

 

  死神带着一身漆黑的血风尘仆仆地回来,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边而归。

 

  鸽子默默看着他:“如今你还着急收走我的灵魂么?”

 

  “早就不了。”

 

  死神倚着树坐下来,鸽子站着的那段树枝瞬间变得焦黑,随着清脆的声响断裂了;鸽子惊得飞起来,气愤道:“你真是祸害,如今我无处栖身。”

 

  “无妨,你可以待在地上,此处没有你的天敌,何况你不会死了。”死神搭话。

 

  “那你都成了骸骨,为何要说、为何要笑?若这是你曾经为人的坚持,那鸟总该有鸟的坚持吧?”

 

  “好吧,好吧。为何你不建座巢呢?这棵枯木上符合条件的分叉多得是吧?”

 

  “愚蠢,鸟类只在求偶和繁育时建巢——再说,方圆几万里的细枝都因你而变成了焦炭,我用什么来建造?”

 

  “那还真是抱歉了。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这对暂时可以当做枝桠的骨爪啊?”死神伸出双手。

 

  那只鸽子扑扇扑扇翅膀,落在他手掌里,抖了抖羽毛卧下来。死神发现它的血非常粘稠,与溅在自己衣袍上的完全不同,像是融化的蜡液,一滴叠着一滴,形成层叠的岩石般的东西;白色的鸽子因为那离它而去的一滴滴浓厚的血日渐变得更苍白。

 

  鸽子疲倦地眨眨眼,谦和有礼地说道:“你是对的,此处颠倒黑白,强将无垠的光说成深不见底的黑暗。”

 

  死神一瞬间不太明白它在说什么。它将脑袋歪向一侧,问道:“你见过将死之人么?”

 

  “自然。”他说,“我是死神。”

 

  鸽子的眼神充满悲伤和怜悯:“我没想过骸骨也可成神,或许这就是世界对你的补偿吧?死神接触之人都将死,可人接触最多的是他们本身。我与你本质是一样的,都是将死却不得死的灵魂。”

 

  死神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,干哑的笑声擦过衣料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:“我可是神啊。”——神怎么会死呢?他本想这么接上,但一想到身上的血便不再说什么。

 

  鸽子没有说别的,它将脑袋摆正,用小小的红色的喙对着他:“你留心看吧,看那些将死之人,他们的灵魂消散前那一瞬,曾有什么闪过;那便是生命的光。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什么,或许这份光你见得多了便认为那并非是什么光芒,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。

 

  “死亡啊,我的朋友,我找到回去的路了。”

 

  说完,这个对他并不友好的友人就慢慢合上双眼,不动了。死神捧着它,恍然大悟般想:对啊,此处颠倒黑白,雷声快过闪电,灵魂先死后生,一切先消失后存在。

 

  远岸爆发惊雷,闪电传入他的眼睛,天下只剩枯木一株。






--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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